言南找不着北

三流文手,更新随缘。
同好扩列大欢迎,可以私聊我。
变成工作狗啦,平时可能比较忙。

【旧设雷安】城中街

还债第一弹。是旧设的现代paro。

很短小就不艾特老师了,自己爽爽(bushi

-------------------------------------------------------------------------------

布伦达曾说,爱是公正的。

安迷修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谈起这个话题了——时间有点久,只记得在一家很有年代感的酒吧里,复古的留声机上黑胶唱片吱吱呀呀地转着,放出经典又轻快的爵士乐。这并不是安迷修自己会来的地方,但是布伦达似乎挺钟情于此。“作为交换,”布伦达说,“你可以要求我陪你去任何一个地方。”

安迷修笑了起来:就算布伦达不这样说,他也会陪着布伦达去那家酒吧。布伦达是他寥寥无几的朋友中的一个,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属于交际圈的中心——很少人会对一个矜持寡言的少年产生厌恶,但也很少人会对这样的家伙展露热情。多数时候,他只是站在交际圈的边缘静看中央热闹,谈不上失落,也绝谈不上欣喜。

布伦达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向他走来的。

“我是布伦达,”他记得布伦达怎样向他伸出手,说着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可能有点莫名其妙的话,“你不应该没有朋友,这不公正。”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这个人的头巾真有趣啊,有一颗星星,还有一个意味不明的JIA。那头巾长长的尾部因为布伦达过快的脚步而飘起来,就像飞鸟的翅膀。

他握住布伦达伸来的手,说:“我叫安迷修。”

绝大多数时候,布伦达说,他听。偶尔他也会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但是不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他们的话题忽南忽北,有时会一下子从昨日的早饭跳到空中的飞鸟,但是没有人介意。再比如,啊,谈到爱。安迷修开始想起来他们是怎样谈论到它的了:那时候一个舞女从台上走下来,走向一个模样英俊的男人。安迷修为着那女人半裸露的胸脯而红着脸把视线全数聚集在面前的酒杯上,布伦达却笑着扯扯他的衣服,很是肯定地说:“我打赌,这个女人肯定喜欢他。”

安迷修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你怎么知道?”

布伦达说:“看出来的。她看那个男人的眼神,明显跟看别的人不一样。”

安迷修问:“那你觉得那个男人喜欢她吗?”

布伦达摇摇头:“我看不。”

安迷修低下头去转着酒杯:“又是个单恋故事啊,爱情真是不公平。”

布伦达看了他几秒,说:“不,爱是公正的。”

安迷修一时没能理清其中的逻辑,他抬起头来,说:“付出爱情不一定有回报,你爱的人他不一定爱你,这怎么能算公正呢?”

布伦达说:“正是如此。每个人都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这就是它公正的地方。它从不看对方爱不爱你,跟你什么关系,背景如何钱财多少,爱情没有理由,所以,它是公正的。”

 

安迷修在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五个冬天想起布伦达的话。那时他正收紧衣领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晚间的霓虹灯把空气染得五颜六色,到处是热爱购物的女人和帮忙拎包的男人。他的第十二次相亲,毫无意外,再次以失败告终,他在那家标着法文的咖啡厅里低着头抿了一个小时的咖啡,除了“嗯”和“好”再无言语。在女人拎起包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终于松下一口气——他太不擅长应付她们了,尤其是要跟你谈论终身大事的陌生女人,他连对方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都不敢看。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的父母整天在电话里面念叨儿媳妇的事情,就算他自己一开始没什么想法,到最后也被念得生出点愧疚感来。他鼓起勇气去联系了婚介所,婚介所的人手脚麻利地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一场不成马上下一场,把他选择的空闲时间占得满满当当,只可惜安迷修的性格缺陷太大,没有一个女人会想要跟他约会第二场。

安迷修说不清究竟这是好是坏。他其实挺相信爱情,也希望能有一场由爱情维系的婚姻,而不是两个人面对面交换信息,觉得合适就凑合着过日子。但是二十多年来,爱神似乎从没有眷顾过他,没有哪个女生对他说过喜欢,而他唯一暗恋过的女生在高中毕业后就断了联系。这时他想起来,有人跟他说过爱是公正的,是布伦达说过,因为爱的对象可能是任何人——当然也有可能不爱,安迷修自己替他补充道。

这个时候,安迷修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想起布伦达了。

这是布伦达走后的第二年,也许快要第三年。布伦达走得很突然,前一天他们两个还在讨论新出的电影剧情,后一天布伦达就拎着行李箱踏上了出国的飞机,从此远离了这个城市,远离了这个城市里的安迷修。机场送行时布伦达跟他说:“安迷修,我还欠你一次,我说过你可以要求我陪你去任何一个地方。”安迷修只是笑笑,说:“这种事情我早忘了,我又不介意。”

布伦达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但我介意。”

是他的绝对公正——然后布伦达就上了飞机,去往外国的土地。最开始的几个月他们还会在微信上聊天,后来那些对话沦为无意义的早安晚安,终于在有一天不再继续。安迷修想起布伦达的次数也随着那些对话少去,他换了工作,有了新的同事和算不得朋友的朋友。尽管他再也没有那样一个能够让他尽情展露笑容、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的人陪在身边,他的日子还是如水般顺利缓慢地过下去,正如他现在的脚步一样。

晚上八点。夜光的秒针一转,稳稳地朝12指去。

 

安迷修在布伦达曾经常去的那家酒吧前停下。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本来这地方算不得适合他,但对布伦达的那段记忆让他突然非常渴望起里头那杯苹果马提尼的味道。他站了五分钟,最后还是为了暖气进去了。灯光比他记忆里的要暧昧一点——也可能是以前他的注意力大多在布伦达身上,没去观察过这些细节。他挤过人群,走到吧台面前,细声说,我要一杯苹果马提尼。

说话的同时他注意到调酒师已经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人:他记忆里那个要高些瘦些,也没有留漂亮的小胡子。酒吧里放的也不再是爵士乐,是节奏鲜明的摇滚,这让他居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调酒师把酒往桌上一放,酒保再推过来,安迷修端起来喝了一口,说不上跟记忆里有什么差别。但他其实有点后悔进来了:没有布伦达在身边,他真的应付不来这种过于大胆的氛围,他的眼睛不能盯着布伦达,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扫过台上穿着露脐装的舞女、独自买醉的旅人和角落热吻的情侣。一个女人来到了那个醉醺醺的旅人身边,染得艳红的指甲缓缓朝不属于她的大衣口袋里伸去,抽出一叠百元大钞——安迷修想也没想地从吧台上跳下来,走过去一把扣住了女人的手腕。

“怎么了?”女人毫无惧色地抬起头看他,笑意盈盈,“有什么事吗先生?”

这一抬头,安迷修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一张脸涨得通红。女人见状笑得越发肆无忌惮,另一只手臂环上来,声线魅惑:“想跟我约啊,先生,一上来就弄疼别人可不好吧?虽然粗暴一点也是我的菜,但这样我还是会生气的哦?”

安迷修说:“你——他——”

女人笑一声,踮起脚碰了碰他的唇。

等安迷修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早就趁他大脑空白时挣脱他的手腕走出后门,他追过去,听见身后还有几声暧昧的起哄。跑出后门时一阵寒风吹得他一颤,转头一看女人正靠着墙壁数着那叠钱,听见脚步声女人抬起头一看,见到是他马上笑了起来:

“你真要跟我约啊,看你脸还不错,一晚上八百,友情价。”

安迷修的脸再度不受控制地红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怎么,”女人低头继续数钱,说,“要封口费?”

“我希望你能把钱还回去,”安迷修低声说,“你不应当这么做。”

“不还,你能逼我?”女人毫不在意,“你要是想动手,我衣服一脱,你说都说不清。”

“你怎么……”

女人笑了,把钱塞进口袋里点上一根烟,说:“小帅哥,别天真了。看你不是来这种地方的人,我劝你离远点。”

“但是……”

“就此打住,好吧?”女人不耐烦地做出一个手势,“说教要是有用,我早不在这了。”

 

安迷修回去的时候那杯苹果马提尼还在吧台上,酒保看见他一个人回来,调笑般问他:“怎么,没约到?”安迷修瞪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大概是他的模样让酒保觉得有趣得紧,酒保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机会多得是,这边有得是这种货色的姑娘。”

安迷修觉得那些苹果马提尼在他的胃里咕嘟咕嘟冒泡,让他有点恶心。

这地方果然不适合他来。他往门口匆匆走着的时候,又想,布伦达怎么会喜欢这里?这个地方满是肮脏、罪恶与欲望,奇怪的是他过去从没注意到过这些。他开始从过去零星的回忆里面寻找蛛丝马迹,但他拼凑出来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舞女的眼睛里流露着真切的爱意,将酒杯递给她最爱的人。气氛很轻松、很愉快,却没有一丝色情旖旎的味道,不相识的人们交换一杯酒,一起伴着音乐大声唱着歌。

噢,他意识到了。这个地方还挂着过去的招牌,却早就不是过去他和布伦达一起聊天的那个酒吧了。

他在走过这条街道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他以前和布伦达常来吃的馄饨馆关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贴着各种美女的理发店;卖烧烤的推车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似乎是在那次整顿城市树新风的活动中被赶跑的。说起来,两年前甚至都还没有他今天去相亲的那家咖啡厅。但他总还觉得这是过去他惯常跟布伦达一起来的街道,哪怕它面目全非连名字都换了,他总还觉得这就是那条街,那条他跟布伦达走到底再走回来的街。

等布伦达回来的时候发现变了这么多,不知道会怎么想。

说不定,连布伦达自己都变了呢?

 

安迷修总是相信着布伦达还会回来,尽管布伦达从未这么说过。近几年出国的人越来越多,在国外永远定居的也不算少数,但安迷修还是觉得,总有一天布伦达会回来,不是放假回来看一眼的那种回来,是真正回到这个城市,回到他身边来。他不清楚自己的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布伦达还欠着他一次?——说不定布伦达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他们大概已经算是陌路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安迷修偶尔跟别人提起布伦达时,都会说“我曾经有个朋友”,而不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我的朋友”到“我曾经的朋友”,也只不过是两年时间,就跟他们交上朋友时那么简单一样,现在布伦达把手伸回去,然后他们就结束了。

或许布伦达也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布伦达,他记忆里那个追求公正的青年也许已经跟那放着爵士乐的酒吧、飘着香的馄饨馆跟掉了漆的街道指示牌一同远去,沉入时间的深渊。安迷修不太愿意这样想,但他没有办法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毕竟布伦达说的公正太过理想化、有时显得太不可理喻。

安迷修没法想象布伦达不再神采飞扬地说着他心中的公正的样子。

但——唉,但他能怎么着呢,安迷修觉得他今天晚上真是有点魔怔了:他想布伦达想得太多了。最后他有点累,坐到街边的长椅上准备歇歇。他倒是不觉得这样想布伦达有什么不妥,毕竟那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至交,唯一能让他完全放下矜持畅所欲言的人。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夜晚太过沉重了一点: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去思念一个人,也从没有一个人像布伦达这样值得他去思念。

他闭起眼睛的时候,又想起布伦达说,爱是公正的。

这是他这个夜晚思念的开始,也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思念的结束。唯有一个问题跳进安迷修的脑海:当布伦达用那双漂亮的紫眼睛看着他说出这个论断时,布伦达此人,他尝过爱情的滋味了吗?

如若没有,那他对爱情下的定论,又是公正的吗?

 

安迷修结束他第十四次失败的相亲时,婚介所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大意就是:如果你不想结婚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想通,然后找到你一生的伴侣。安迷修在电话这头只能苦笑,挂了电话倒回床上去:他能预见到今年春节回家时父母是什么表情了。

老板发来周末加班的通知,他没话讲,当然是去。他们的公司就在那条他和布伦达以前常去的街旁边,下班时快要深夜,安迷修为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胃犹豫了三秒钟,最后还是决定去那条街上吃点夜宵。繁华的商业街,深夜从不休息,他走着走着,在一家面馆前停下。这家面馆他以前常来吃,他尤其喜欢点排骨面,加上一个蛋黄半熟的荷包蛋。

他停下来时,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家店还在。

他走进去坐下点了一碗排骨面,里头的老板娘笑容满面地写着单子,她说,你以前不是常来吗,最近怎么都不来了啊。安迷修只好笑笑,轻声说最近事情挺多,老板娘就了然地点点头,说忙啊,大家都忙。

她又说,我记得你以前都跟你朋友一起来吃,后来怎么都一个人来啦。

老板娘随口一问,大概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但安迷修手上动作顿了,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板娘看他这样,又问,你朋友走啦?安迷修就说,去国外了。

嗳呀,这样。老板娘说,我还记得他,挺有趣的一个小伙子呢。

安迷修默不作声,吃完面付了钱走出去,一抬头就看见那家酒吧就在对面,招牌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他从外面隐隐能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况,依旧人潮涌动,灯光旖旎。这时候他看见一个女人从里头匆匆走出来,好巧不巧,他认得那张脸——那是上次酒吧里那个从旅人口袋里偷钱的家伙。他心里一顿,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跟着她的脚步悄悄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走到甜品站前,买了两杯奶茶。

那个甜品站倒是从安迷修第一次到这条街上时就在了,一直以来连位置都没挪过,第二杯半价的招牌也总是鲜亮鲜亮的。以前布伦达还在的时候,他们两个经常来买第二杯半价的东西,夏天是甜筒冬天是奶茶,就连口味都买一样的。习惯了第二杯半价的东西之后,布伦达一走,安迷修就再没去那家甜品站买过东西。

安迷修停下脚步站到暗处,有些好奇那两杯奶茶的去处。女人端着奶茶到一个长椅前,把它递给坐在那儿的男人。那个男人接过奶茶似乎道了声谢,然后站起来解下自己的围巾系到女人裸露的脖颈上。女人抬起头来望着男人,抬手拢了拢男人的衣领,笑得幸福又纯真,再没了安迷修上次见她时的风尘味。

那一瞬间,女人的眼神和当年记忆里那个舞女的眼神,不知为何居然重叠在了一起。

爱是公正的。

突然安迷修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不论是谁,都有爱或不爱的可能,都有爱上任何人的可能。

而所有陷入爱情的人,眼神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无畏、一样的漂亮。

 

——就跟那时,布伦达望过来的眼神一样。



END.

评论(27)

热度(27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